第三节:风高浪凶(三)(1/2)

远洋帆船上的烹饪与陆地有很大不同,因为是封闭空间的缘故,能用的食材也仅有当初承载的那些。

由这一点上来看,管理船只后勤补给的主厨,可谓是责任重大。

两个月左右的航行时间,若是当初补给的食材有误的话,他们可不仅仅是吃起来不开心不合胃口这么简单。为了在旅行当中能够保存长久,水手的食物多数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烟熏的猪肉和用大量盐巴排干水分的咸肉是最主要的构成,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结实的硬饼干。

该携带何种物资,具体又携带多少,这些细节考量起来非常伤脑筋。不够冷静的新手主厨,因为危机感的缘故总是会下意识地就想要能带多少带多少。但船只的可容纳空间还有资金预算都是有限的,而且若是承载过多物资的话,还会使得帆船行驶起来过慢,无法从海盗手中逃离。

和任何旅人一样,他们必须对于自己携带的东西斤斤计较。加之以长途旅行的缘故,物品能否长期保存也成为重要的衡量标准之一。

但正如前面所说,这个问题涉及到不仅仅是胃口。

舰船的航海食材准备,是生死攸关的。

弗朗西斯科船长是个健谈的人,因为这一段航海遭遇其他人的可能性极低的缘故,他和旗下的水手都经常与乘客们交流。

这种性格的养成十有八九仍是与职业相关。毕竟在远洋航行的舰船这种密闭空间之中,若是所有人都是沉默寡言非到必要时刻不会说话的话,人的精神都会被这种压抑紧张的氛围所影响,变得神经质起来。

船长和水手们大多放荡不羁,潇洒又风趣的印象便是由此得来。而考虑到餐点的时间正是水手们与乘客最常聚集在一起,也可以交谈的时候,与弗朗西斯科船长的聊天,自然绝大多数都是在饭点发生。

既然是吃东西时聊天,那么聊到所吃的东西,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

藉由他的口,洛安少女和一旁总是笔记本不离身的咖莱瓦学到了颇多的知识。

东方之月号和其它几艘远洋帆船会选在冬季出海的缘由,外行看来相当冒险,但若有足够知识的话你便能明白,其实这反倒却是选择了较为稳固的方案。

北黎伽罗海的夏季天气要远比冬季更加平稳,莫比加斯内海常有的夏季风暴也极少影响到到这条航道。从航行的难度和整体的体验来说夏季出行都要比起冬季更占优势,但我们的贤者先生却没有选择多等半年——他并非急性子,做这种选择显然是有自己的目的所在。而洛安少女和年青的搬运工都因自己的知识尚且不足,不知道夏季与冬季的航行到底有何区分,所以也未曾发问。

直至弗朗西斯科团长在聊天中提起,他们才恍然大悟,明白亨利的选择是出于何种考量。

夏天的北方航道确实要更加好走,实际上绝大多数从帕尔尼拉或者苏澳马里纳出行的远洋帆船也都是夏季出发的。但弗朗西斯科船长提及的一个东西,却让人觉得十分意外与错愕。

夏季出航走这条航线的舰船,折损率高达4成。

海盗与各种其他天气情况只占据了1成,剩下的绝大多数有去无回的船只,都是死于与食物相关的原因。

别称水手病的坏血病,其真相在小部分水手的圈子里已经被察觉。它与某些特定的新鲜蔬菜与水果相关,远洋航行当中若是只有咸鱼与咸肉饼干可吃便会得上这种病。不到一周就会牙齿松动出血浑身骨骼也发痛,半个月未能有改善则恶化为瘫痪或是死亡。

莫比加斯内海的航行者偶尔也会遇上这种情况。但波平浪静海上还有不少小岛,到处都有往来商船的内海要通过交易获得新鲜蔬菜水果补给并不困难。

而相比之下,这条通往东方的航线即便是在天气最好的情况下也足足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完成。

尽管在北黎伽罗海的最北端那部分区域,即便是夏天天气也十分凉爽。但从苏澳马里纳出发到达这边的半个多月时间里,闷热的天气已经足够让船上带着的新鲜水果蔬菜彻底腐烂。这也因此,出航的船舶为了避免了天气因素带来的航行困难选择在夏天出发,却直接导致了船员和乘客们只能吃缺乏必要营养的耐储存食物。

最终变得病恹恹失去判断力和操作能力,船舶毁坏沉没。

而冬季的冰冷,在这种前提条件之下就反倒变成了助力。东方之月号上有一个坐落在锻铁架子上颇大的陶缸用以存放水果蔬菜,水手们在行进途中会打捞海上的浮冰放入其中,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之中即便是在温暖的船舱内部它也化得很慢。而融化成水的部分只要拔开木塞便会从陶缸底部的出水口流出,这些浮冰融化的皆是淡水,在维持食物冷冻保鲜的同时还提供了各种生活所用的淡水。

主厨囤积的大量新鲜水果蔬菜当中便包含了许多柠檬,若是夏季旅行它们会经不住天气的炎热很快腐烂。但在冬季佐以冰冻保鲜,它们可以一路都维持下去,为水手与旅客们提供必要的营养,避免得病。

选择夏天出行的多半是新手,而会在冬天远洋的,则是经验最为丰富的船长。

看起来是冒险的举动,其实反而是基于丰富知识做出的更为稳妥的选择。

说来讽刺,但正如佣兵在民间常有的称呼“冒险者”一样,普通民众心理对于某一职业的印象,往往都是偏离了事实的。

所谓冒险,并非是民众心中那种无所谓的逞英雄。相比之下,若是你和他们接触得多了,你会发现这些所谓的冒险行业其实都非常地小心谨慎,需要讲究的东西也多如牛毛。

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空有一腔热血的青年要么蜕变要么早死,这已是世间不变的定律。

从交流与学习之中获取知识,两个年轻人迅速地成长着。

而这注定不会一帆风顺的旅途,却也终于开始展现出它可怕的一面。

里加尔神历1332年、帕德罗西新历1531年、西海岸联合王国历元年1月4日。在遥远的南方陆地上各个势力暗流涌动的时候,对此一无所知的我们的贤者一行,遭遇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异常天气。

天空之中雷电闪烁,北黎伽罗海深蓝色的海水开始一下一下地翻滚。

缆绳和风帆被吹得疯狂乱舞,短短半个小时之前还是晴天的海面上,彻底被乌云所笼罩。

不知前后,不知上下;不知天地之分,不知己身位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