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后方(1/2)

“师伯”“师伯”“爹。”

京城大后方一群小孩儿面容害怕全数仰头颤抖来说。只见其中四个手拿骰子正等着开赌另旁边还聚了三个偷喝酒的正中则躺了个小鬼醉眼惺忪间早已吐得满地细观那五官长相却不是自己的小儿子吕得廉却又是谁?

“无耻!”

吕应裳气炸了顿时一声狮子吼众小童魂飞魄散个个抱头鼠窜。却把小儿子给扔了下来。吕应裳气急败坏只得提起嗓门喊起了大儿子:“得礼!得礼!快过来看顾你弟弟!得礼!滚过来!”叫骂了半天大儿子迟迟不现身八成也出门夜游去了。吕应裳无奈之余只得拎起了小儿子径朝卧房走去。

紫云轩房舍众多这几日华山门人在此寄住倒也不嫌拥挤。吕应裳来到了西厢房将门推开但见屋内一盏油灯一名少年端坐几前秉烛夜读正是自己得二儿子得义他见了父亲到来当即起身见礼恭敬道:“见过父亲大人。”

吕应裳悦然而笑看自家孩子里老大撒野老三撒娇只有这个老二嗜读古书大有父风正待夸奖几句却见儿子左手提裤带右手遮下胯桌上还放着一本千古名著见是:“金海陵纵欲身亡.下”。

“无耻”吕应裳眼前一黑也是气到了极处连话也说不出了便把小儿子抛到了床上急急转身而走至于三兄弟是否要结伙打劫作爹的也管不着。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子夜过一刻钟吕应裳好似在交代遗言一般只见他两脚一伸泡在了热腾腾的木桶里悲声叹息:“四维不彰国乃灭亡!”

哗地一声水花四溅吕应裳奋力跺脚忍不住双手握拳大放悲声:“嫣嫣!礼义廉耻啊!你可知管子为何说出这四句名言?嫣嫣嫣嫣?”耳中迟迟听不到回答吕应裳忍不住大吼起来:“嫣嫣!”正悲愤间听得面前传来清悦的嗓音听得一名女子道:“你先别吵我还有事忙着。”

吕应裳抬头一看只见炕边一名女子身穿亵衣背对着自己正是自己的爱妻‘谢嫣嫣’看她今晚好生忙碌先将大叠衣物整理了另还收拾厚重书籍一件件全搁入了大木箱模样颇为贤惠。

吕应裳叹道:“嫣嫣我跟你说着儿子的事情你怎么不理我?”谢嫣嫣头也不回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道:“你先等会儿我忙完了就来。”

吕应裳的老婆出身广南鸳鸯门四十方过夕阳晚山最是风韵时候看她背对着夫君弯腰取物间依稀可见裙下一双雪白美腿修长动人。吕应裳瞧着瞧忽而福至心灵便从水盆里提起臭脚**地朝老婆裙下挪去。

“无耻!”老婆一声娇叱霎时抓起了判官笔狠命戳到了足底涌泉穴直疼得吕应裳报脚惨叫:“你你这是干什么?大过年的打打闹闹不嫌晦气么?”

“还想着过年呢?”谢嫣嫣回眸一笑嫣然道:“元宵都过完了咱们也该回开封府啦。”

啊呀一声吕应裳原本抱脚喊疼听得此言顿时什么声音都没了只管茫然张嘴呆呆望天一幅人生苦短的模样。

年节早已过完了看今夜已是正月十六。三日后便得动身返回开封府上工。念及衙门里公文堆积如山吕应裳不觉仰天长叹一声:“这么快就要走啦?我我还没和雨枫说上话哪。”

听得老公思念师弟老婆不觉掩嘴来笑:“你啊你啊和傅元影相处了几十年还嫌不够么?干脆把你留给他成了。”

谢嫣嫣人如其名本性温柔嫣然最是体贴吕应裳听得出她的醋意忽然又有了兴致当即扑上前去笑闹道:“好啊连雨枫的醋你也敢吃看我痒死你。”

两人笑倒床上吕应裳运起了‘明静心算’四字诀先给老婆细细呵痒了待其全身酸软后便又庄容俨然沉声道:“嫣嫣管子有言:‘礼义廉耻国之四维’你这做娘倒给我说说为何咱们家孩子闹得‘四维不彰’莫非是少了什么东西?”

得礼得义得廉下面没有了。谢嫣嫣又羞又急啐道:“你还敢说?生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事么?这也好怪我?”心念于此吕应裳不由长叹一声道:“说得好这确实是本人的错。”说着说便悄悄把她的判官笔藏了起来跟着又把谢嫣嫣压在床上正要大力赎罪老婆的香唇却已贴上耳来道:“房门锁了么?”

“锁了!锁了!”吕应裳脑袋连珠跑似的点着:“全都锁好了!”

“孩子们”谢嫣嫣一脸娇羞附耳温柔:“都睡了么?”

“睡了!睡了!睡得不醒人事了!”吕应裳鼻中喷气手脚乱挥又听谢嫣嫣柔声道:“那那你昨晚答应的那件事呢?可曾办妥了?”

吕应裳微微一愣不知老婆所问何事正要出言相询忽然间心生警惕忙道:“妥了妥了!全都办妥了!”谢嫣嫣大喜道:“真的办妥了?”吕应裳奋力颔:“这个自然!你吩咐下来的事情我何时敢打马虎眼了?”

谢嫣嫣‘啊’了一声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丈夫的颈子喜中带泪:“若林谢谢你了。”

吕应裳咦了一声不知老婆好端端的却是想谢些什么?反正礼多人不怪便道:“不谢不谢这是应该的。”他把锦帐放下正要脱裤跳床却听老婆微笑称赞:“若林我就晓得你疼孩子咱家得礼想了多少念就是想起练‘三达’却老是给长老们压着这下你答应给他借来‘三达剑谱’他要是听说了不知要有多高兴”

‘三达’二字一出咚地一声吕应裳居然不必踢打便已自行滚跌下床。老婆愣了半晌旋即恍然醒悟大放悲声:“吕应裳你又蒙人了!”说着判官笔又戳了过来招招狠辣吓得吕应裳东滚西翻狼狈无比。

‘智剑平八方仁剑震音扬勇剑斩天罡’这便是华山玉清的无上绝学:‘三达剑’。这套剑法威名太盛几十年来不知引得多少弟子好高骛远就盼习成三达也好成为下个宁不凡。看大儿子得礼每日游手好闲自是最最自命不凡的一个了可怜谢嫣嫣平日多听了儿子的吹嘘居然信以为真便老是要丈夫说服长老让儿子早日起练三达以免耽误他成为‘天下第一’。

天下慈母心谁不望子成龙?这谢嫣嫣尤其如此想她一年到头随丈夫旅居开封却把三个儿子留给长老们管教母子间聚少离多是以平日一旦见面了对孩子们总是千依百顺溺爱得不成话便算小畜生放狗屁也当天籁来听。只是知子莫若父儿子脑袋瓜几斤几两吕应裳岂会不知?平时自是想尽办法推脱拉这会儿便给老婆逮个正着了。

谢嫣嫣容貌颇美性子也颇温柔可谁妨害她儿子成为‘天下第一’自得亲手歼灭。可怜吕应裳给老婆狂踢滥打不免叫苦连天:“嫣嫣你你别老听得礼吹牛这这三达不是寻常功夫天资若是不够万万学不得你要想揠苗助长反要毁了得礼的一生啊!”

“什么?你嫌得礼笨么?”谢嫣嫣大哭道:“孩子是我生出来的他要是资质差你也脱不了干系!”说着把手中判官笔奋力一抛咚地轻响射中了屋内衣箱。

“好了好了!”吕应裳全身冷颤声到:“我我答应你一定让得礼起练三达好不好?”谢嫣嫣大喜道:“真的么?那他何时可以练?”吕应裳嚅嚅喏喏:“三三十年后。”

谢嫣嫣大惊道:“什么?为何要三十年?”吕应裳叹道:“这三达剑法里有个三字意思就是说要三十年后才能练现下得礼还只二十岁等五十岁便能学了。”

“又胡说!”老婆大恨大悲:“你自己说!苏颖是几岁起练三达的?”

吕应裳叹道:“十六岁。”老婆哭道:“你总算说实话了人家苏颖十六岁就能练秘笈咱家得礼这么大年纪了凭什么不让他习练上乘剑法?敢情你是看不起自家孩子么?”说道悲伤处竟尔站起身来掩面啜泣中便要夺门而出。

吕应裳心下大惊看此时老婆只穿了件亵衣衣衫不整倘使奔出门去满山弟子瞧到眼里那还不口涎横流手舞足蹈么?他一把抱住娇妻哀声道:“行了行了别闹了我明日去找雨枫商量商量只要他肯了一切都好谈。”

眼见丈夫把傅元影抬了出来谢嫣嫣自是勃然大怒:“又来推卸!要是傅元影不答应呢?”

吕应裳呵呵苦笑正待敷衍几句猛见爱妻目藏杀机不觉心下一寒颤声道:“他他要敢说个不字我就我就”谢嫣嫣森然道:“你就什么?”吕应裳厉声道:“我就宰了他!”谢嫣嫣哽咽抽噎含泪致谢:“老公真好那得礼明日就可以起练三达了是么?”

吕应裳嚅嚅喏喏:“当当然明儿我就去找颖借剑谱一定得让得礼翻个痛快。”

“真的么?”谢嫣嫣慧眼含泪哽咽道:“那得义得廉呢?他俩也可以跟着学么?”吕应裳叹道:“当然可以全家老小一起切磋武功才进展得快啊。”

咻地一声谢嫣嫣转嗔为喜便在丈夫脸上香了一记嫣然含笑:“这才是我的好老公不枉我当年给你生了三个乖宝。”吕应裳心道:“恨吕某瞎了狗眼娶了你这疯婆娘回家。”口中却大赞道:“吕某妻闲子孝!人生幸福若此上天待我不薄啊!”说着去解老婆的裙带果然这会儿太座心情好转便让他顺利得手了。

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先前吕应裳兴致勃宛如弱冠少年谁知太座又哭又闹到了开饭时菜不免冷了大半。他搂着老婆的纤腰附耳道:“嫣嫣你每日里开口三达闭口三达到底知不知道‘三达剑’是怎么来到华山的?”

谢嫣嫣做了个鬼脸俏皮道:“达摩老祖送你们的。”见得老婆娇媚带喜的模样吕应裳却是心下暗叹道:“嫣嫣啊人之所以无耻多半是无知所致。你平日那么贤惠美丽怎会连‘三达剑’的来历也不晓得?”谢嫣嫣哼道:“我又不是华山弟子为何要知道?”

吕应裳叹道:“好不知便不知那也没什么。只是你嫁来华山这么多年总晓得咱们是什么派吧?”谢嫣嫣悻悻地道:“什么派?你们华山门下人人带剑不就是个剑派么?”吕应裳俨然摇头:“错之极矣咱们华山玉清最初根本不练剑而是道家三宗之一的‘丹鼎宗’。”

“丹鼎宗?”谢嫣嫣茫然道:“可是可是卖药的么?”

“说对了!”吕应裳一拍大腿赞道:“瞧你多聪明!一猜便中!咱们华山以前什么都不干专爱炼仙丹!”谢嫣嫣是个笨蛋听得老公称赞莫名间便欢喜起来了:“我就说嘛。你们观里不是供着太上老君么?当然爱炼丹了。那你们又是怎么改练剑法的?”

吕应裳生平最大嗜好便是抗颜为师好容易引出老婆的好奇心了忙道:“这说来话长了。来你赶紧泡壶茶来咱们从‘天隐道人’的生平谈起”

“才不要听。”谢嫣嫣不是笨蛋当场便识破阴谋了嫣然笑道:“你这人老说假话没一字可信。”说着勾住了老公的颈子两人便滚上床去了。至于吕应裳嘴里的故事只好说给棉被听了。

吕应裳近年受长老重托早在为华山做志自知本门虽以剑法闻名于世实则最初并非剑派而是列属于道家三宗之一的‘丹鼎宗’。门人奉‘希夷先生’为祖师谈养生炼灵丹便与普天下的道士一般同样梦想着‘羽化成仙’。

据道家北祖葛洪所载成仙共有三条捷径便是所谓的‘天丹’‘地丹’‘人丹’。据传‘天丹’是天地灵气自然化生而成百世难逢玄妙无比一经服用立时成仙。只是此丹可遇不可求古书里虽然言之凿凿千百年来却没听说有谁看过更别说是吃过了。

天丹虚无飘渺‘地丹’却是真有其事。按‘抱扑子’一书所载这地丹便是道士自己炼出来的灵丹。他们相信天丹可从地丹转化而来只消采集日精月华依秦汉古方熬煮便能从丹鼎里联储一颗真正的灵丹依此服食自能脱去凡胎飞升成仙。

虽说‘地丹’一说深入人心从者极众不过还是有人不信。他们以为要想修成仙家正果绝不能单凭吞丹服药而是要从肉身锻炼着手。这派说法便是‘人丹’的由来。这‘人丹’又称‘内丹’其实就是道士打坐修聚的内力。他们相信唯有吞吐罡气修聚真元方能获取天丹这才是飞升成仙的不二法门。

‘人丹’也好‘地丹’也罢其实都不是道家仙术二十武学神通。只是为了谁才是仙家正统天下道士互斥对方为异端进而分作了两派一派是专修人丹的‘隐仙宗’另一派则是华山所属的‘丹鼎宗’专以炼制‘地丹’为主。这两宗相互争雄势均力敌只是几百年下来谁也没见着王母娘娘倒是武学秘笈多了不少。以隐仙宗为例有神霄派的‘天心五雷正法’北派的‘九字真诀’‘不老术’等等而其中威力最似仙法也最难习成者便是经十四世而入武当之手的‘纯阳功’。

‘纯阳功’号称天下内丹之最乃是‘隐仙宗’至高密宝。只是经文太过艰涩习练者须贯通天地道藏方能蒙其启是以习成者极罕。那‘丹鼎宗’也不遑多让他们虽从秦汉古籍里寻获大批秘方提炼了‘华山金丹’‘大别火丹’‘青城黑丹’等等各有神验然则威力最最逼近‘地丹’的一颗却是经千年古传历七十二世而入江南魏家之手的‘元丹’服用者号称贯通天元世称‘元元功’。

纯阳功元元功并称仙家两大神功只是这两者都是难上加难的东西。尤其那‘元丹’三千年来仅得三颗几如凤毛麟角。是以两派人士每逢机缘巧合一旦有人习成‘纯阳’抑或服下‘元丹’总要狠狠扬眉吐气一番大吃大喝个百来年。

在天隐道人崛起前正是‘隐仙宗’全盛之时。那时北派有人练成了‘纯阳功’声势显赫连少林高僧也难以匹敌反观‘丹鼎宗’却有百年炼不出一颗灵丹不免丢人现眼之至。是以天隐踏入江湖时第一个落脚处便选了‘丹鼎宗’旗下的‘华山玉清观’。

华山位列‘丹鼎八派’之一当时早已没落了门里虽有一颗‘大金丹’不幸却又给不肖门人偷走是以山上人人自危就怕‘隐仙宗’趁虚来攻。正因如此当天隐上山挂单说自己想来此传艺授业之时长老们莫不欣喜若狂都以为有高手来帮忙炼丹了哪知细问之下天隐却坦承自己不服丹药不练内功对‘人丹’‘地丹’一无所悉。长老们问他会什么天隐便从行囊里拿出一枝桃木剑在厅堂地下画了一只大圆圈。

天隐从何而来籍贯何处已不可考不过吕应裳曾查过本派典籍都说天隐画圆费时极久所得之物‘似圆实方’‘无可会解’长老们错愕之余都以为来了个画符抓鬼的江湖术士便仍给他一只锄头一副扁担让他到后山帮着挑水种菜。天隐也没抱怨便默默接下锄头自在后山搭了间茅屋过着隐居的日子。

真金不怕火炼不到一年‘隐仙宗’便大举来攻了那时长老们搜遍丹鼎里头却是空无一物自然给打得遍体鳞伤这时天隐便提着一只锄头下场了从此也让后人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武林除了‘隐仙’‘丹鼎’两大宗之外还有第三条武学新路。

‘天下五大宗心体气术势’在天隐崛起之前的江湖除了外门便是‘仙家’这些人之所以给冠上一个‘仙’字正是因为他们能飞能跳力大无穷往往一个清秀小姑娘练功吞丹后便能打得大力士哀哀告饶宛如神仙下凡也似。也因如此当天隐道人扛着锄头出来自称是‘三达人’时众仙家莫不笑破了肚皮以为来了个妄人。

在天隐之前的武林高手相貌必然有迹可循。不说外门好手筋骨粗壮单看仙家这些高人要不印堂光目生光华要不足有云气口吐异香可天隐现身时却是目光涣散下盘虚浮眼袋浮肿舌生臭苔看这人非但没练过武怕还肾亏水肿怪病缠身却敢找仙家高手放对这岂止是不自量力简直便是闹自杀!

眼看来了个疯子众仙家不免笑岔了气只是两边动上手之后众仙家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天隐一直揍一直揍直揍得他们鼻青脸肿全数逃下华山为止。以为自己撞邪了。

天隐初试啼声立时惊动天下这并非是他的武功高反而是因为他的武功太低了。他的身法一如常人既不会跑也不会跳可不知为何他的锄头就是打得到人以众仙家身法之快却也躲不开。消息传出便引来当时‘隐仙宗’北派第一高手威灵子一探究竟。

威灵子并非泛泛之辈他是‘纯阳功’第六代传人内力之强震古烁今素有‘活神仙’之称。他能龟息闭气一个时辰亦能飞花伤人隔空取物。天下无人能与其并肩。天隐知道自己遇上了真正的高手便也郑重其事生平次抽出了桃木剑以‘三达剑’出马应战。

这场比试至关重大身为‘三达剑’的始祖天隐若败于威灵子之手中原武术便要走入一个死胡同千年难有新局。相反的他若能重挫敌手天下武林便能大开眼界从此走到仙家以后的新境界。

“啊若林你好臭”老婆娇喘细细打断了吕应裳的思绪她把棉被拉了开来叹道:“你方才没洗脚对吧?”

“洗啦!”吕应裳满脑子都在想着本门的故事不免神思恍惚喃喃便道:“你刚才不是亲眼见我洗了?”

“真怪那为何被窝里还那么臭?”谢嫣嫣吐气如兰却无法阻挡脚臭忙道:“不信你自己闻。”吕应裳埋入被仔细嗅了嗅忽对自己的臭脚狂喊一声:“天隐道人赢了!”

“天隐道人?”谢嫣嫣错愕不已:“他他赢什么了?”

吕应裳精神一振晓得石破天惊之后老婆终于给故事吸引了忙从棉被里探出头来解释道:“他赢了威灵子啦!”谢嫣嫣愕然道:“威灵子是谁?是孩子们的新朋友吗?”吕应裳忙道:“不是威灵子是五百年前的大高手惨败给天隐道人。”谢嫣嫣迷惑道:“这这和你的脚臭有何干系?”吕应裳急急地道:“干系可大了。你可知天隐为何能打败威灵子?”

谢嫣嫣喃喃地道:“他他的脚丫也很臭么?”吕应裳脸上一红忙道:“别闹了你且用心想想天隐道人是个凡夫俗子出剑既不快也没什么内力可威灵子却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如此身法居然敌不过一个平常人他自己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你才奇怪。”谢嫣嫣睁着一双慧眼茫然道:“老是说这个干啥?这关我什么事啊?”

华山的人都有几分傻气吕应裳身为九代门人之自也有几分才华忙道:“你别老是打岔。来我跟你说呦我看过北派的记载都说威灵子比武时‘无所适从若有所思’这意思就是说他在打斗时傻住了。事后旁人问他为何败给天隐威灵子自己却也说不上来他经过七天七夜的苦思终于找到自己败北的理由嫣嫣你知道那是什么?”

“好臭。”谢嫣嫣掩鼻道:“你去拿香露水来在被子上洒一洒实在太臭了。”

“好好”吕应裳勉强自己爬起身来右手伸长勉强去捞香露水道:“我跟你说后来威灵子想了很久很久他终于觉了原来自己输给了天隐并非是武功不如他而是因为因为啊呀呀!”

吕应裳抱着臭脚觉老婆又拿起了判官笔不由疼道:“你你干啥戳我的脚!”谢嫣嫣骂道:“你到底在罗索什么?平日要你管孩子的事你都推三阻四的一提起你们华山那些八百年前的无聊事你便鬼迷心窍似的你是给人施了妖法么?”

“对!”吕应裳竖起大拇指赞道:“说你笨!你倒一点也不笨嘛!就是妖法!”说着趴到老婆身边细细解释:“我跟你说哦威灵子想了七天七夜终于找到了输给天隐的理由因为天隐道人练了”

‘啪’地一声吕应裳挨了一个大耳光谢嫣嫣狠狠瞪了老公一眼随即转向照壁自管睡下了。吕应裳吃了一惊这才觉自己闯祸了也是担心一会儿要睡地板忙抱住了老婆哄弄道:“嫣嫣别气了别气了一切都是妖法都是妖法全是妖法害的”他嘴中哄哄手上拍拍心里却又陷入了沉思。

确实是妖法当年威灵子败北始终找不到情由以招式而论他强于天隐以内功而论他更不知胜过天隐千百倍可他为何打不赢人家呢?追根究底一切都是妖法。

道家除了隐仙丹鼎二宗之外其实还有一个没落已久的宗派便是画符抓鬼的‘符录派’此派专以妖法害人乃是仙家大敌。威灵子反复推敲后便把情由告诉了同道。消息传出举世哗然万没想到堂堂的‘丹鼎宗’居然与妖道勾结了?于是大批好手络绎上山都在责问天隐为何偷学妖法天隐笑岔了气以为遇上了疯子便将他们一一轰下山去。

天隐的武功很强强到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招。然而他看似赢个没完实则输个不停他赢得越快他的武功越像妖法邪术再也洗不清了。此后天下鸣鼓而攻之转来责问华山为何纵容门下收容妖人?长老们明白天隐已是武林公敌只能请他离山。然而天隐不肯走谁能奈何他?此后数十年他便一直隐居山后直到过世前他都没有离开过一步。只是天隐再也不曾展露过武功了因为没人敢跟他打非但如此他也没再说过一句话因为没人愿意和他交谈。

身为天下人眼中的公敌那种滋味只有天隐知道他打败了全天下却只能把自己囚禁在一间小茅屋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找不着。临终前他万念俱灰自知三达即将失传只能自己召来了一叠破纸抱病画下百幅图形随即放声大哭力尽而死。这整整一百张谜也似的符咒便是华山后世的无解之谜:‘三达剑谱’。

天隐看似从未输过其实也没赢过。他的剑法越了当代空前未有所以他一辈子找不到敌人也交不到朋友直到阖然长逝前他也没有传人。身后百年方有人找到他遗留的剑谱然则为时已晚天隐已死世上再无人能破解三达从此这些符咒变化为一个毒咒它咒得华山后人焚膏继晷废寝忘食几百年下来那些走火入魔的失心疯的不知凡几

想到这里吕应裳不觉叹息了。什么三达剑三达人智者仁者勇者全都是愚者当年‘古梦翔’号称百年奇才却硬生生给‘仁剑’逼成了一个废人。再看那资质千载难逢的‘宁旺财’小时候多快活可临得最后一关‘勇剑’不也把剑谱撕个稀烂痛苦嚎啕?

真是傻啊吕应裳手上抱着老婆不觉释然了。看人生不过百年最要紧的便是传宗接代多子多孙若能身无分文的死在妓院里那才叫做不枉此生。想着想吕应裳把裤子一脱把老婆的裙子一扯正要为父母尽孝为国家尽忠为百姓做榜样忽听门外隐隐传来呼吸声似有人在外窥视。吕应裳心下大怒忍不住暴喝一声:“得义!又来偷看爹娘了!难不成你真无耻么?”

正叫骂间门外并无小孩逃跑之声却来了一声苍老咳嗽。吕应裳更火了索性起床怒骂:“师叔师伯你们两个加起来八百岁了怎地行径还这般无聊!难不成你俩真是华山双怪么?”

“若林打扰了。”门外传来老迈嗓音自承身份道:“我是许南星。”吕应裳啊了一声这才晓得是紫云轩的管家来了忙穿上了裤子慌道:“这么晚还有事?可是国丈有事找我?”

“不是国丈找你。”许南星咳了一声道:“是北直隶的总捕头有请。”

三更才过总捕头却有事相商吕应裳更纳闷了便与老婆对望一眼又道:“总捕头找我?可有什么大事么?”门外传来咳嗽许南星道:“详情我也不清楚。反正差人在花厅等着只说有急事要找玉清观的长老你快出去看看吧。”

吕应裳累了整晚好容易能与老婆温存自然不想出门忙道:“许爷你去找赵五师伯吧。我现下不管门里的事情了。”门外传来叹息声只听许南星道:“他睡了喊都喊不醒。”

玉清观里论资排辈赵老五推第一奈何他年纪老迈一旦睡下雷也劈不醒。吕应裳情知如此只得皱眉道:“那你去找雨枫吧再不去找颖也行他俩才是拿主意的人。”

“他俩出门去了!”门外传来恨恨槌打声:“若林!你到底出不出来?别老是拖拖拉拉的。”

许南星不是寻常管家而是身有功名的文人想他执掌紫云轩政务数十年骂起人来自也凶得紧。吕应裳回头去瞧床上只见老婆一手枕着脑袋一边望着自己棉被下隐隐透出一双雪白大腿当是在等浪子回头了。

前有狼后有虎老婆媚中带煞许南星笑里藏刀俱非善男信女。可怜吕应裳疲于奔命只得搂了搂老婆的香肩柔声道:“先别睡啊。我先出去应付应付他一会儿再来敷衍敷衍你”

都说‘言为心声’此话一说老婆咦了一声怒眼一翻奋然坐起吕应裳这才惊觉大事不好霎时脚底抹油急急开门遁逃了。

子时过两刻钟吕应裳一脸没好气只管低头急走许南星见他愁眉不展不觉讶道:“啊呀又和老婆吵架啦?”

吕应裳低头呵暖气嘴上却挂着一幅苦笑。许南星责备道:“瞧你明明讨了个好老婆还给你生了三个宝贝儿子你还嫌什么?这就叫人在福中不知福。”吕应裳斜了他一眼先朝地下吐了口痰道:“放你妈的心吧。对了对了你们找到琼芳了么?”

许南星白了他一眼道:“雨枫出门找了至今还没消息。”吕应裳本还等着讪讪吐痰听得此言心下不由一凛忙道:“搞什么?少阁主又不见了?你们通报国丈了么?”许南星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阁主不是孩子了她能照顾自己的。”

听得此言吕应裳却也点了点头。看琼芳早已是紫主了不过离家几天算得什么?若是把消息送到国丈那儿反要闹得鸡飞狗跳。

想起今晚府中生出的许多大事吕应裳自也有些担心附耳便问:“我听雨枫说了国丈今晚对少阁主动了家法是么?”许南星叹道:“可不是么?棒头之下出孝子国丈从年轻到老向来吃这套。”吕应裳叹息道:“玉不琢不成器啊不怪玉瑛到今日都还恨着他。”

许南星脸色一变忙扯住了他的衣袖低声道:“说话小声些你这话要给国丈听了小心乌纱帽不保。”吕应裳追随国丈多年岂不明白老人家脾气?他自知失言便摇了摇头不敢再说了。

三更半夜之中国丈府里静悄悄的两人朝前厅走去转过了花圃忽见一处地方大门深锁门前却放置一只大香炉正是琼府的家庙。吕应裳瞧着瞧忽道:“许爷翊少爷的忌日快到了吧?”许南星狠狠白了他一眼道:“好端端的提那事做什么?”吕应裳叹了口气:“没什么刚好路过此地猛一下便想起了他。”

翊少爷便是琼芳的生身父亲“道甫先生”琼翊他是琼武川的长子也是“紫云轩”真正的命主。当年吕应裳之所以踏入官场便是他给亲手引荐的。

回想往事两人居然一起沉默了良久良久反倒是许南星先开口了听他道:“若林你以前和翊少爷交情最好你说他若还活在世上会把女儿嫁给颖么?”吕应裳摇头道:“不会。”许南星心下一凛道:“为什么?”

吕应裳道:“翊少爷若还活在世上岂肯让女儿换上男装?”

许南星闻言默然确实如此自家少爷若是在世许多人的一生都不同了非只琼芳琼玉瑛琼武川连华山满门上下人人的命运都会因此转变

两人默然走着吕应裳忽道:“对了玉瑛近来好吗?”许南星悻悻地道:“想知道她好不好不会自己去宫里问么?她又不会吃了你。”吕应裳苦笑道:“你少害我了每回她一见了我老师拉着我打听不凡的下落你晓得有一回皇上刚巧驾到直吓得我是”啪地一声吕应裳的老屁股给狠拍了一记听得许南星骂道:“你又来了给我小声些。”

“操。”吕应裳嘴中紧闭却以传音入密之法回骂一句。许南星不会武功自也拿他没辄只得朝地下吐了口痰算是扯了个平。

两人相互白眼一路无话好容易来到了主宅厅里已有一名官差等候看这人约莫六十开外年岁颇老腰弯背驼当是个苦命老头。他见吕应裳到来忙起身拱手道:“叨扰叨扰咱们北直隶总捕头有请不意打扰吕大人清梦过意不去。”

天候严寒冷风冰如刀割吕应裳只想造些回房抱老婆哪里肯出门了?便道:“行了你们总捕头究竟何事召唤?可否先说说?”那老官差摇头道:“对不住了。咱们洪捕头交代了说一定要请到华山几位大侠他要当面向诸位解释案情。”

“案情?”吕应裳微微一惊忙道:“莫非莫非咱们华山弟子惹事了?”正担忧大儿子得礼在外闹事那差人却只摇了摇头:“此事我也不清楚了。总之咱们总捕头吩咐下来只说要几位大侠亲自过去一趟请您赶紧动身吧。”

吕应裳满心惊疑可连问数声那官差口风极紧却是探听不出只得道:“好吧我这就陪你走一遭。”正要动身离开却听那差人道:“且慢吕大人劳烦您随身带着剑。”吕应裳更是一凛:“你要我带剑?”那官差颔道:“是。您屋里若有剑烦请带上一把。以做防身之用。”

听得此言连许南星爷惊异不定了忙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柄兵器附耳道:“这是翊少爷当年得佩剑。削铁如泥泥带着吧。”吕应裳称谢接下随即披上大衣随差人进。

若是寻常人夜半给捕头传唤没准要吓得魂飞天外不过吕应裳不是普通人他是国丈的心腹开封府清吏司的大使大风大浪自也见惯了只要不是儿子杀人放火一会儿无论何事生总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今夜真是多事整整了一晚的喜帖至今却还不得安歇。吕应裳走在路上看极北处飘来层层雪云夹带冰雹说不定明早起床一看连河水都要结冰了。

天气实在冷吕应裳虽有内功护身手指给北风一激却也不免冻得僵硬他低头呵着暖气说道:“差大哥爷真辛苦了。这般酷寒天气您还得冲风冒雪当真是为国为民啊。”

那官差摇头道:“您严重了乱世中糊口饭吃谈什么为国为民?”听得此言吕应裳不觉仰天长叹:“说得好啊人生到头来不就是‘糊口饭吃’这句话么?”

光阴匆匆江湖弟子红颜老想当年吕应裳身高八尺二寸样貌极为出众与傅元影古梦翔宁不凡并称为“华山四少”。如今宁不凡退隐古梦翔跑得不知所踪四少里只剩自己与傅元影两人年过半百各自娶妻生子养家糊口成了庸庸碌碌的俗人。

想当年吕应裳也是个上进的日夜练武只想练它个“天下第一”谁知几年过后却成了狂嫖滥赌的惯犯。他微微苦笑侧眼打量那名官差只见此人腰悬九环刀手指骨节外凸足见武艺不弱只不知维和这人的背却驼得极弯好似负上了千斤重担他见那官差模样如此可怜不由起了恻隐心忙道:“差大哥您多大年纪了?怎还这般劳动?”

那官差叹道:“过了年小人就五十五了。”吕应裳咦了一声看着官差老态龙钟好似**十岁人瑞(?)没想竟与自己同年。他细细去看那官差的脸面不由又是一愣只见此人虽是弯腰驼背满头霜白实则五官极为挺拔竟是个天生做官的好样貌。

吕应裳早年也曾住过京城人面极广他越瞧越觉得此人眼熟忙道:“这位差爷敢问您贵姓大名?”那差人别开了脸低声道:“免贵姓巩”

巩字一出吕应裳立时‘啊’了一声看当今朝中第一巩姓之人自属正统军‘掌印官’巩志无疑此人早年出身长洲也是公门中人想来**不离十这官差必是巩志的亲戚方才给安排到京城当差。他晓得正统军是朝廷红人忙拱了拱手致意到:“失敬失敬原来大哥姓‘巩’啊敢问您与正统军的巩参谋如何相称?”

“若林兄抬举了。”那官差叹道:“小人不过与巩师爷同姓而已岂敢高攀?”

“若林”二字一出吕应裳更感诧异没料到对方居然知晓自己的别字他反复端详对方的五官思索这辈子识得的巩姓之人忽然间“咦”了一声忙道:“等等!大哥以前可在宫里当过差?”那官差无意回话只把脸转了开来这会儿练脸面也不想示人了。吕应裳却不放过他只转到那官差面前细细端详之后猛地双手一拍大喜道:“我想起来了!尊驾就是‘御前四品带刀总护卫’‘金吾前卫都统领’巩正仪巩大人!对吧?”

听得长长一串官名那官差把头垂得老低好似满腹辛酸无言以对。吕应裳却是兴高采烈看这巩正仪威名赫赫景泰年间曾坐镇皇城与‘李扬鹰’‘秦仲海’并驾齐驱合称御林军四大猛将岂同小可?难得遇上了旧识大喜便问:“巩都统您以前不是金吾卫统领么什么时候改行做官差了?”

正要追问内情忽见巩正仪伸手拭面两行老泪滚来又滚去已是眩然欲泣。吕应裳吓了一跳忙把寒暄话收了回去低声道:“巩大人听说听说您在宫里当差时一个不巧竟给丽妃诬为京城第一男子汉后来后来就给皇上调去守城门了真此事么?”巩正仪心下一酸把手挥了挥有气无力。吕应裳更好奇了追问道:“巩都统听说您看守城门时到处追打丽妃之后便给连降二十八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传闻可是真的么?”

“姓吕的!你有完没完!”巩正仪火了霎时握紧九环刀大怒道:“大家都是养家糊口的人你这般讥笑于我是何居心?”吕应裳慌忙摇手:“没有居心没有居心都统大人莫要动气大家随口聊聊而已。”

听得“都统”二字没住口的送来巩正仪更悲了便将九环刀重重还入鞘中正要洒下老泪却听“隆隆”之声大作背后一股尘烟席卷而来听得有人提气大吼:“让路!让路!”

快马随后而来随时会撞伤行人吕应裳吃了一惊忙侧身闪避任凭对方过去了。